第21章 四子分封
“不必了,你下去吧……”
赵鞅不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经过冬狩获麋的事件后,他以为无恤也就是骑射出众,想把他培养成一员猛将,谁想,这孺子在文韬上竟也屡屡能给人以惊喜。【】
也罢也罢,或许将他束缚在赵氏之宫,放在身边,反倒会扼杀了他的才能。更何况,过去这十三年间,赵鞅自问从未起到过君父的职责,这孩子不就在他的执意忽略下,独自成长为如今的……怪才?
赵鞅又想起了姑布子卿的预言,“此子当为真将军!”自从那一夜后,那个神秘相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看来,他并没有将那天相面的情形告知任何人,所以赵鞅才能够隐秘地对儿子们做进一步的考验。
他发誓,一定要为赵氏的将来磨练出一个完美的世子,在六卿之争中拔得头筹。
“也好,我便将剩下这一处乡邑封给你!让你去做临时的乡宰!”或许让无恤放开脚步去治理一方土地,他就能给赵鞅以更大的惊喜……
于是,那案几上最后一枚鎏金虎符,终于由赵鞅亲自剖为两半,将左半部分递给了赵无恤。
虎符硬木制成,通体漆成乌黑色,上刻错金篆书,古朴而轻巧,但捏在赵无恤手中,却沉甸甸的。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权力的重量!
无恤小声念出了虎符上面的细微篆字:“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成乡(无恤作为乡宰的地名)。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
大概意思就是,当主君需要调遣成乡的兵员五十员以上时,调兵的使者必须出示虎符合对,但如遇下宫燃起烽火紧急召唤,那么不用合符,也可以发兵驰援。
同样,当乡宰自己对乡外用兵超过五十人次时,也需要派人向赵鞅请示,否则就是违反家法,罪当死!
赵无恤松了口气,终于,他紧紧捏着拳头,他得到了最想要的,迈出了改变历史的第一步!
我的封地,我做主!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乡邑,虽然还是假乡宰,也就是临时任命,受到种种家法束缚,要是一年内做不出成绩,或许就得乖乖滚回来了。
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作为知道历史进程的穿越者,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百户之乡、千室之邑、万户之县、乃至整个赵氏,晋国!天下!
在赵无恤这心驰神往的间隙,赵鞅却再次宣布了一项对赵氏四兄弟的考验。
“你们兄弟四人现在各有一处乡邑,带去邑里的人手、农具、兵员、种子等,各自前往府库补充,三日内便去上任!在一年之内,你们可以放开手来治理,我绝不出手干涉,当然,也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
赵鞅话头一转道:“但一年后的冬至日,我要你们回来述职,交上这一年的上计,我也会差人考察你们的政绩,看谁能得最佳!”
众家臣听罢恍然,主上赐予的权利,已经不仅仅是一邑之宰了,这几乎等同于一个实封的邑大夫啊!
难不成,这是要在此次较量中选出世子了?
果然,赵鞅继续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决定:“谁要是能得第一,就任由他在我赵氏封地里,挑选一个万户大县,世袭罔替,与赵氏同休!”
众臣震撼,而四子大喜,存着较量的心思相视之后,一齐拜谢赵鞅。
伯鲁微微叹息,知道这又是一次世子之争的考校,纵然他不想争,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面对弟弟们的挑战。
仲信之前被师高打击,有些萎靡不振,现在却迅速恢复了过来,咬着牙想着,要乘此机会一举胜过赵无恤。
而叔齐,则是在心里默默盘算开了,要如何投机取巧,能借助哪些人的力量帮忙,要在几个兄弟的邑里安插多少捣乱的暗子。
下大夫傅叟回味着这句话的意味,那可是一座万户大县啊,他服侍了赵氏二十余年,想外放做一大县之宰,尚且不易。所以,这次的胜利者,将实力大增,成为最有潜力的世子人选!
他目光在赵鞅四子中流转,最终锁定在了赵无恤身上,或许此子……最有希望?
对于赵无恤而言,万户之县!又一个巨大的诱惑。如果说百户乡邑相当于后世一个乡镇,人口千余,那万户大县则至少拥有六七万的人口。要知道,赵氏仅有十三县,其中赵鞅可以直接掌控的也不过五个!
赵无恤热血沸腾,他甚至连来岁成为胜利者以后,要选择去哪一处都已经想好了!
他情不自禁地问道:“父亲,真的可以随意选择么?”
赵鞅闻言看向了赵无恤:“然也!除了赵氏之宫外,晋阳、长子、赵城、原、屏五县,可以任意选择一处去戍守。”
在以上五城中,位于后世长治盆地的长子最富庶繁荣,赵氏的老家赵城则最为稳固容易治理。但无恤想选择的,却不是它们,而是晋阳!那座让赵氏连续度过了两次灭族危机的坚城!堡垒!也是后世唐季五代军阀们的龙兴之地。
叔齐在旁嘲讽道:“无恤,你既然这么问了,就是是有信心拿下上计第一?也太看不起兄长们了吧。”
赵无恤再次成了殿内目光的焦点,但他却不能当众认怂,于是便索性向赵鞅表决心道:“小子定不叫父亲失望!”
赵鞅轻抚美须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食言者肥,大话说在了前头,可不能反悔啊,你还是去地图上,请傅叟大夫指给你看看你的那处乡邑吧。邑名‘成乡’,正是上次冬狩时,孤从上士成何手里削掉的!”
纳尼!赵无恤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这次或许要被便宜老爹坑了。
“这个乡是下宫周边最为贫瘠难驯的,而且聚居的成氏族人很多,你上次伤了他们的宗子成何,他们会服你么?哈哈,你现在还敢保证,能得上计第一?”
咳,果然有诈,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再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赵无恤之前在马厩里日思夜想,对自己的未来发展早已有了一个粗略的规划,他现在索性就拍拍小胸脯说大话了:“父亲放心,一年,只需要一年,我一定让成邑乡变为一块膏腴之地,上计税赋至少翻两番!”
翻两番?这话让伯仲叔三兄弟脸都绿了,你翻两番,那我们还不得使出全力才能追上?
赵鞅这回却收敛了笑容,虎目瞪圆道:“尔等给我记住,税赋不是唯一的标准!我赵氏在下宫之难后,之所以能死而复生,在六卿中立足,为什么?靠的就是先祖的德泽,靠的是能得国人之心!”
赵鞅说罢抽出了青铜长剑,一剑斩在案几的一角上。
“若是你们胆敢为了增加赋税而肆意压榨国人,休怪为父翻脸无情!残民者,犹如此案!”
四子凛然,齐声应诺。
此时,中大夫傅叟也收回了在赵无恤身上的目光,心想,毕竟主上正年富力强,或许,还是再待价而沽一段时日吧。
……
赵氏正殿中发生的事情,从乐师高大笑着扬长而出后,就在下宫中传颂。这一来二去,便传进了离正殿不远之处的客舍中,那位贵宾,宋国大司城乐祁的耳朵里。
此时的乐祁,正笑吟吟地对着他的幕僚陈寅说道:“子虎,老夫没有看错人吧,本想那小君子只是个弓马娴熟的少年勇士,谁知他还娴熟诗乐。虽然并不是诗三百中的断章取义,而是发乎于心的新句式,却更是显得难能可贵啊。如今看来,他与我家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女儿,是何等的般配啊。”
陈寅也笑着拱手道:“主上目光灼灼,仆臣佩服,我记得姑布子卿也对那位无恤小君子另眼相待,日后定非庸碌之人,定然不会委屈了君女。”
乐祁捋了捋长须,慨然而叹:“好事还不止一件,出使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赵孟已经差人进虒(si)祁宫,将宋国前来献贡的事情告知晋侯,而范鞅迫于赵氏压力,也松了口,同意让我们入朝。”
“朝见晋侯的时间,就定在冬至日那一天!”
乐祁站在窗前,望向阴云密布的南方,“等这事情毕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吧,夏初讨伐郑国时我便离了家。来时杨柳依依,等到达商丘时,大概已经雨雪霏霏,也好,泗上正是冰结鱼肥之时,我可是很想念灵子亲手做的鲈鱼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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