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河北:最后的疯狂

饶是郭戎并不擅长于文,但是,读完之后,依旧从中感受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决心。
当然,从这篇檄文上,郭戎可算明白了为什么李纯没有催促自己北上,反而大力支持自己看起来不务正业的去辽东。
这位皇帝是想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然后御驾亲征啊!
陈仓那边确实重要,单单看李纯的一系列表现就知道,这位皇帝御驾亲征的念头绝对不止一天了。
只不过,这位皇帝还知道危险,知道分寸,没有在长安还面临威胁的情况下贸然离京。
闭上眼睛,郭戎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以长安为中心的大唐地图。
整个战局中对长安,或者说对大唐威胁最大的说到底还是陈仓方向。
虽然是对手,虽然是宿敌,虽然真的威胁到了大唐的存亡,但是在单纯的军事角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其不备,出敌不意,擒贼擒王……
郭戎都不得不承认,尼玛巴扎这一手玩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几乎等同于从心腹地带直接捅向心脏的一支匕首,阴险、毒辣但是迅捷,有效。
如果不是大散关右卫的六千禁军以全部殉国为代价死死的拖延了联军十二个时辰……
如果不是太上皇在得到消息之后迅速以个人的威望维护了关中、陇南、陇西的稳定……
如果不是裴植借助太上皇,借助各种各样的科技与狠活,在陈仓道北端,打出了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精彩的一战……
如果不是张取义、张光朝,带领四万禁军,十万百姓在陈仓死扛了联军那近乎疯狂的进攻……
这些地方但凡有一处出现了意外,那么这一支结合了吐蕃、南诏、剑南精锐的大军将会长驱直入直接杀到长安城下。
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到底最后会发生什么郭戎就不敢去想了。
好在,太上皇没有掉链子,裴植、张取义、张光朝等大唐的将军没有掉链子,羽林军、右卫……大唐的禁军同样没有掉链子。
与其说是天佑大唐,郭戎认为将士用命,君臣一心才是大唐能扛过这样危机的真正原因。
陇山防线稳固,陈仓中流砥柱,随着偷袭的联军被迫撤退,长安和关中的本质危机已经解除。
在大环境上,五十万河北军覆灭,代表着河北方向的叛军已经不能牵制唐军的主力。
只要吐蕃人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在这种必死的情况下继续没脑子的进攻关中。
在辽东方向上,获得了来自胶东方向支援之后,李愬虽然暂时还不具备平推辽东的实力,但是保持辽东半岛这个桥头堡还是能做到的。
更何况第五轮已经撤退百里,在没有水师支持的情况下,威胁李愬只能说痴人说梦。
至于最主要的河北方向上,虽然魏博、成德、卢龙三镇尽可能的封锁消息,汴州决战河北叛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依旧出现在了河北大地上。
随着战果的传播,整个河北三镇范围之内的表现却出现了两个极端的方向。
最初,绝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相信这战果!
那不是五十万头猪,不是五十万东瀛的小矬子,不是五十万高丽棒子,那是五十万精锐的河北战兵,那是战斗力冠绝天下的存在。
就算禁军真的比河北军更厉害,就算朝廷的兵马走狗屎运赢了,最多也就叫击败而已,怎么可能被几万,十几万朝廷的兵马全歼呢!
别说五十万精锐的河北军,就算给他们五十万头猪,五十万东瀛小矬子,甚至五十万高丽棒子,让他们抓,这么几天也抓不完啊!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五十万河北大军全军覆没,骗鬼呢!
然而,后面的形势却急转直下。
首先,一直叫嚣着要打过大河,攻破潼关,占领中原,占领长安,雄霸天下的三镇节度使安静了下来,对于这些传言没有任何的表态。
曾经三日一大捷,两日小胜,今日占县城,明日掠州府,很多人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来自河南的消息了。
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通过自家的渠道了解,河北已经很久没有往河南大军那边送一粒粮食了。
渐渐地,整个河北开始人心惶惶……
魏博、成德、卢龙水三镇没有直接回应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本身也处于恐惧和混乱的状态之下,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然而,同属河朔三镇,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是最为惶恐不安的。
相比较成德、卢龙,魏博的战略位置其实并不好。
魏博位于大河之北,流域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民众殷实,任谁看这里都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
然而如果把魏博单独拿出来,,北临成德,南邻郑滑、宣武,东临河北、鲁北,西临昭义、河东,这里是标准的四战之地,可以用武而不可守。
如果把河北三镇做为一个整体,只有北边的成德算是自己的盟友,另外三面都受到朝廷的威胁。
之前,魏博可以在中原保持超然地位,第一是源于其地理位置和财富带来的实力,以及初代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以魏博牙兵为核心组建的魏博军。
藩镇之强,始于河北,而魏博为尤,魏博者,天下强悍之区也。
而这正是世人对魏博兵的称谓。
正是依靠这支由田承嗣亲自打造的武装力量,魏博这样一个无关河险阻的地区,才能在河东、成德、幽州等九镇兵马的围剿下幸存下来,成为一方强镇。
第二,则是因为前任魏博节度使田续的妻子,现任魏博节度使的主母,代宗第十女嘉诚公主。
贞元元年(785年),四王两帝之乱刚刚结束,德宗在宰相李泌的建议之下,将自己的妹妹,代宗第十女由武清公主改封为嘉诚公主,然后以下嫁当时刚刚执掌魏博大权的魏博节度使田绪。
这一联姻,迅速发挥了重要租用,因为嘉诚公主支持,田续迅速稳定了对魏博的掌控,而田续也投桃报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成为了支持朝廷的藩镇之一。
后来田续病死,在嘉诚公主的支持之下,田续少子田季安继承魏博。
田季安本身才能平庸,但是嘉诚公主却非常严格,在嘉诚公主的教导和影响之下,田季安继承魏博前期,田季安以及田季安手中魏博镇也保持了安稳的态度。
事实上,只要嘉诚公主还在,凭借嘉诚公主本身建立的纽带,魏博镇至少可以保证一个安稳。
然而,人终究是会老的。
昔年二八芳龄,风华正茂嘉诚公主下嫁魏博,而今近三十年过去,嘉诚公主已经年近六旬,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力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下滑。
随着嘉诚公主年长、病重,渐渐的失去了对田季安的教育和掌控。
田季安自知才能平庸,如果失去了嘉诚公主和朝廷的纽带,魏博镇就会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如果只有一个敌人还好,魏博军可以抗住,但是如果遭遇的瓜分或者嘉诚公主病死之后,朝廷如果要直接动手呢?
一方面,田季安寻求名医为自己的养母嘉诚公主治病,清虚子老爷子也正是借助这个机会,顺利的留在了田季安的府邸之内。
另一方面,在陈宏志的挑唆之下最终和王承宗、刘总组成了河北三镇的反唐联盟。
随着嘉诚公主身体状态出现问题,才能平庸的田季安的一条腿已经处于了半残的状态。
在河北三镇中,魏博镇的兵力数量是最少的,但是单兵战斗力却是最强的。
卢龙、魏博、成德三镇联盟,分工并不是完全一样,兵力的配属也不是完全一样。
卢龙需要兼顾辽东、河东方向防止被偷袭后路,成德军也分出了数万兵马用为围困李愬北上之后遗留袭来的沧州、景州、德州。
而魏博因为直面背靠大河,所以主要的作战方向就是南方,在南下汴州的五十万大军中,魏博镇所提供的兵员几乎占据了了一半,这几乎相当于魏博镇九成的兵员。
然后,随着南下兵马的全军覆没,魏博田氏引以为傲的魏博军已经名存实亡,这等同于田季安以及魏博镇的另一条腿被直接砍断。
如果没什么意外,支撑魏博镇的两条支柱同时断裂之后,不需要朝廷讨逆的兵马抵达,甚至不需要其他人动手,魏博本地的豪门大族都有可能将掌控了魏博近五十载的田氏吞噬殆尽。
然而面对随时可能覆灭局面,田季安心中的血性和兽性却被彻底激发。
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原则,面对困境田季安非但没有安抚人心,相反更加变本加厉的压榨。
粮食,钱帛,壮男,丁女,甚至老弱妇孺但凡有用都不会逃脱魏博军的目光。
刚开始是普通百姓,后来是普通的士绅,再到后来地方大族,随着局势的进一步恶化,连平时一般不会刻意招惹的世家、门阀也不再保持表面的尊敬。
在田季安的直接命令之下,一队队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直接破门而入。
然而到了这时候,还有很多人看不清事态的严重。
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撑起衣衫,梗着脖子,抬起脑袋,四十五的仰望天空,将傲慢和眼高于顶展现的淋漓尽致。
与此同时,嘴里还不停的叫嚣着:
“王师将至,尔等的末日已经到来,早日投降,反戈一击,或许还能争取一条活路,保留下自己的性命,若……”
这些所谓的豪门世家子弟们说的痛快,然而这是平素他们看不起的丘八们,却根本就没在意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直接将手中的横刀、长矛、长枪、步槊指向了他们。
看着横在他们的脖颈,胸口,脑袋上的各种兵刃,那些所谓的豪门子弟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体发软。
几乎在一瞬间,他们能感觉到膝盖位置受到的地心引力似乎突然间提高了百倍不止。
然而,这些家伙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和环境,让他们拼命的压制住自己的恐惧。
同时,他们的心中也不乏丝丝的侥幸,那些该死的丘八不敢动手!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犹豫,片刻的迟缓,长矛已经直挺挺的刺入了所谓世家、豪门子弟的身躯,而横刀更是噼砍而出。
突刺,回收,瘦弱的有些白皙的胸膛被尖利的矛锋直接洞穿。
挥刀,噼砍,一只瘦弱的胳膊从空中无声的掉落下来。
鲜血从被长矛刺穿的血洞中,从失去了胳膊的臂膀上咕咕流出,惨叫,哀嚎,惊恐瞬间充斥在了天际之间。
在雪亮的长矛,染血的刀锋面前,平素这些高傲的世家、门阀身上的伪装被彻底撕下。
他们再也不敢摆出高傲的姿态,再也不敢用四十五角仰望天空,燃用眼角的余光扫视魏博的战兵。
有钱的交钱!
有粮食的交粮食!
没钱的交人!
没钱,没粮食,没人的,那就直接交命就好!
刚开始确实有部分人仗着大族,豪门的身份对他们不以为然,然而魏博军士卒举起的屠刀让所有人明白了他们的脖子终究不如对方的刀子硬。
一天,两天,三天,当鲜血几乎散漫了整个魏博六州之后,田季安得到了他所希望的所有东西。
与此同时,在随后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田季安将自己手头的兵力扩充到了十五万之上。
所有反抗和不满的声音都消失了!
看到了这种惊人的效果,成德的王承宗、卢龙的刘总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效彷,一时间整个河北地区血流成河。
整个河北三镇突然开始的丧心病狂,倒行逆施,肆无忌惮的行为,使得所有人明白,河北军真的在河南败了,大概率跟传说中的一样败的是一塌涂地。
按道理来说,战败的消息被证实之后,河北应当进一步陷入混乱,这些对三个藩镇不满的力量和势力甚至可能发动叛乱。
然而,事实上,当时间进入十月中旬,也就是汴州战事彻底结束一个月之后,河北的局面却呈现了一种相对平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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