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渡辽(四)
感受着烈烈的海风,看着在海风中摇曳的船队,郭戎是心急如焚,但是又无可奈何,大海上的事情,真的不能乱来。
说实话,郭戎不喜欢后世某位马某,但是对于马某说的某一句话,郭戎却记忆深刻:
这个世界上成功的原因千千万,但失败的原因就那么几个。
没错,成功的原因千千万,每个人都可能有自己成功的原因,但是失败的原因却不需要那么多。
严格说起来,郭戎并不是那种天赋型的将领,比如纵横辽东、漠北、西域,无敌战神霍去病,比如凭借3万孤军在辽东纵横,打的几十万叛军,头晕脑胀魂飞魄散李愬,比如大唐军神,站队没对过,打仗没输过,还总打神仙仗,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展现的淋漓尽致,李靖……
相比较那些天赋秉异的存在,郭戎所依仗的是那份稳重沉稳,不骄不躁,稳扎稳打。
虽然如今郭戎已经位高权重,几乎到达了大唐权力的巅峰,甚至能够影响整个唐帝国存在的关键人物,但是归根到底,郭戎也还只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是年轻人就会犯错误。
这一次,汴州决战,彻底奠定了山东大局之后,郭戎不可避免的飘了。
事实上,之前每一次打完胜仗之后郭戎也会飘,但幸运的是,往往还来不及遭遇重大的损失,或者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活在郭戎记忆中的那些老兵油子们,总会及时的提醒自己。
而这一次,自己的幸运终于用完了,自己终于因为自己的飘付出了代价。
不经意间,思绪转移到了刘霖、刘仁轨这一对晜孙和烈祖身上。
相比较其他大唐的名臣名将,武勋文胜,刘仁轨,刘霖,这一对烈祖和晜孙的组合,对于郭戎来说意义非凡。
曾经的郭戎天真的以为保持中立,是面对站队时候绝对正确的选择。
然而,从刘仁轨这位大器晚成的名将以及他的子孙身上,郭戎发现中立似乎和避免站队没什么关系。
所谓的保持中立,在某些人的眼中,也未尝不是站队的一种。
机缘巧合之下,在特殊时期掌握了长安城实际上军权的刘仁轨中立的选择未尝就不是对于武后的纵容。
不管刘仁轨是否是有意的,但正是刘仁轨在关键时候的中立,或者说在关键时候的不作为,才使得武后夺权成为了现实。
至于自己,好吧,回头想想,郭戎很庆幸,因为自己从头到尾一直坚定的站在了太上皇李诵的队伍里,而没有因为太上皇的身体状况而产生过动摇。
从表面上看,退位但是掌控朝政的太上皇、身处皇帝但是如同傀儡一般的皇帝,确实是极端对立,水火不容的两个队列。
自己始终忠诚于太上皇李诵的表现,自然也会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按照这种对立的状态,太上皇仙逝,李纯掌控朝政,自己这种太上皇的铁杆应该是被清算的,就算不被清算,至少也不会保持现在的位置。
但是,认真的想一想,李诵和李纯这一对父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或许是因为李诵掌控全局能力太强,导致李纯没有反抗欲望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李诵和李纯这一对父子,同样心胸开阔,不嫉贤妒能;
再或者因为李诵和李纯的目标完全一样,
……
相比较刘仁轨的经历带给自己的经验和思考,在知晓刘霖的详细经历之后,郭戎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惊喜。
曾经,郭戎对于探索航线和探索航道这种东西非常的迷茫。
陆地上是一个平面,道路就是平面上的一条条,大军的出行需要寻找水源,寻找合适的宿营地,需要躲开高山,低谷,需要寻找合适战马、驮马、牲畜的行进路线……
确实需要考量路线,但是在大海上和空中,为什么还要探索所谓的航线呢?
就比如大唐和岛国。
大唐就在这里,岛国的位置也就在那里,知道的位置,所有的补给和人员都都待在船上,直接扬帆起航就是,难道还怕找不到目标不成?
曾经不懂,但是这一次,从登州北上辽东半岛的航程上,郭戎懂了,大海这种东西,和陆地确实不一样。
陆地上或许需要担心粮草、地形、水源,防止敌袭,但是如果不是倒霉到了极点,不然不会突然遭遇这种毁天灭地的风浪!
此时此刻,恢复了身体状态,恢复了思维理性的郭戎清晰的记得,在出征之前,包括刘霖在内不止一人劝说郭戎警惕或许会出现的惊涛骇浪。
然而,郭戎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的出海,这固然有忧虑李愬和李愬麾下八万军民的担忧,但是更多的还是缺乏对于大海的敬畏。
事实上,从来到大唐开始,郭戎正经来说,只有过一次乘船的经历,那就是从即墨出发前往荣成湾。
只不过,那一次本就是沿着海岸线前行,再加上没有遭遇太大的风浪,不仅没有引起郭戎的警惕,反而使得郭戎有些过度的自信了。
多重因素之下,才有这一次贸然出海的导致的危局。
只有真正在这种可以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之中,才知道,大海是一种何等的存在。
虽然有刘霖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将船队的主体拯救了下来,但是这样依旧有七八艘船葬身于狂风和巨浪之下,近千名忠诚而精锐的水兵,因为自己的大义和狂妄了,而彻底失去了生命。
从登州北上辽东半岛的这一段航路实在算不得太长,而且沿途还有长山列岛,可以作为依仗。
饶是如此,在面对真正的狂风巨浪的时候,依旧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岛国,距离大唐的距离更远,海况、风向、洋流,甚至海底地貌也必然更加的复杂。
事实上,在贯穿整个华夏的历史中,并不是真的没有人试图进攻过岛国。
忽必烈麾下的蒙古和元帝国就曾经组织过规模庞大的船队远征岛国,然而,那支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船队,队刚刚出征,就葬身于大海的狂涛之下。
自此,蒙古人彻底放弃了渡海远洋的想法。
岛国人不过土鸡瓦狗,但是大海却是真正的深不见底,哪怕狂妄到了极点,哪怕一路一直打到了多瑙河畔的蒙古人,也没有进行任何的尝试。
蒙古人会放弃,不代表郭戎也会放弃。
见识了登陆文登的岛国人的行径之后,新仇旧恨之下,郭戎曾经立下誓言,要登陆岛国,为这个时代以及另外一个时空的同胞复仇。
由此,郭戎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师道所掌握的那条岛国通往胶东半岛那条安全、稳妥的航线的重要性。
只是没想到,开辟出那条航道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还没等郭戎多开心一会,又一阵寒风袭来,吹在郭戎的脸上如同刀割斧砍一般。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寒风吹来的西北方向,凛冽的寒风甚至吹得郭戎连眼睛都睁不开。
闭着眼睛,感受着凛冽的寒风,郭戎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郭戎轻轻的将手伸出,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个个微小但是晶莹的雪粒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心。
看着安安稳稳的落在自己手心的雪粒,郭戎刚刚好转的心情再次陷入了低谷。
竟然开始下雪了!
这里是长山岛,李愬所在的辽东半岛可是比这里还要靠北的。
原本李愬所部就缺衣少粮,现在,强烈的西北风已经吹了超过了两个昼夜,雪粒甚至都已经飘落。
李愬所部无异于雪上加霜。
想到狂风、暴雪、低温中抵御辽东、新罗、百济、岛国联军进攻的李愬所部,郭戎心如刀绞,明明已经这么近的,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寒风中被冻得铁青的郭戎用力的将拳头攥紧,之前的手心中的雪粒瞬间浸透了郭戎的手掌,却无法亲润被凛冽的寒风切割的心领。
仔细想想,郭戎确实飘了,但是郭戎本身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更不是一个听不得建议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辽东半岛上李愬那边的情况急剧恶化,郭戎何至于要冒着那么多风险,盯着诸多将校的反对意见,一意孤行的要求大军从登州、来州、威海卫三座港口北上。
此时此刻,他很想下令,全军扬帆起航,目标辽东半岛,青泥浦、卑沙城!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自己的一个冒进已经导致自己的麾下的精锐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见识过了大海的惊涛骇浪,险些让自己的麾下的大军彻底葬身大海之后,郭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了。
只不过,就在郭戎忧心忡忡的望着北方发呆的时候,刘霖已经带领几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或者老船长来到了他的身边。
“大帅!”
听到刘霖的声音,郭戎从愣神之中迅速回复了状态,勐然回头之后,郭戎发现了刘霖以及他身后的一排水军将领。
“哦,刘霖,”心不在焉的简单回答。
一边伸出手继续迎接雪粒,一边将目光再次投向北方,“下雪了,不知道李愬那里怎么样了……”
“大帅,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准备出击了!”
“哦,准备……嗯?”心不在焉的说道一半,郭戎突然就是一个激灵,回神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刘霖,结果从刘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到了一份笑容。
“你说,可以出击了?可是……,可是……,可是……”
郭戎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强烈的西北风并没有停下,零星的雪粒依旧不停的砸在自己的手上,脸上,身上……
“老刘啊,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知道,李愬那边现在很危险,但是越是危险,咱们这边更不能冒险!”
郭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刘霖却笑而不语,看着不为所动的刘霖,郭戎继续说了下去。
“气温骤降,李愬不容易,但是对手也绝对不好受,我相信李愬,绝不会屈服,……”
这一刻,郭戎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些白发苍苍,荤段子一流,但是可能一辈子连娘们的手都没没过的老兵油子们。
“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大唐的将士绝对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相反,如果咱们这边再出什么问题,那失去了外援之后,李愬才真的完了!”
郭戎说的严厉,说的铿锵,说的坦荡,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说完之后,刘霖以及刘霖身边的几名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军校脸色都挂上了一抹坏笑。
这反常的一幕,郭戎一下子就愣了,片刻之后,郭戎的脸上突然呈现了一抹希望的光芒。
“难道风要停了?”
“不!大帅,短时间内风应该停不了!”
“那……”
“方才感觉到了雪粒之后,我和几位同僚认真研究了一下,确定了大风至少可以持续三天,只要有这三天的狂风,甚至不需要是三天,两天的时间足够我们通过海峡,抵达青泥浦!”
这句话一出,郭戎直接懵了,刘霖的每一个字郭戎都能听懂,但是听完了之后,郭戎却异常懵逼,什么叫有大风才方便通行……
刘霖显然看出了郭戎的疑惑,也很明白对于郭戎为什么会产生疑惑,但是此刻他却没有过多浪费时间。
“大帅,事不宜迟,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气温还在不停的降低,如果再晚了,恐怕就不利于出征了,所以……”
“但说无妨!”
“是,如果大帅信我,就现在下令,让全军出动,现在趁着天黑之前尽量的做好准备等早些做好准备,立刻出征,至于原因,起航之后,我会亲自向大帅解释!”
看了看表情坚定,认真严肃的刘霖,再看了看刘霖身后几名和刘霖一样坚定的老卒,郭戎点了点头。
“好,速去!”
“遵命!”